我的初戀女友一邊撩我,一邊卻又為我爸生孩子,怎料結局令人唏噓
人是會變的,婚姻的時間太長了,誰都會出現審美疲勞,而且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,誰又能持續不變呢?我記得我的日誌裡有一篇“一個男生與佛的對話”,他告訴我們,要珍惜眼前人!當你覺得自己的妻子不再年輕、漂亮、不再對你撒嬌、只會對你嘮叨,所想的不再是浪漫,而是家庭瑣事。可你想過嗎?她是為了誰才變成這樣的?
我是陳付文。
我一直喜歡看小說,沒想到有一天會成為故事的男主。
其實從沒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什麼特別,可是被剪剪下切,濃縮在一起,好像一瞬間變成了跌宕起伏的電影。
是的,我喜歡的女孩叫韓寶茹。
寶茹說,愛情有時候並不是祝福,而是可怕的詛咒。
我想,可能是這樣吧。一生無情無愛,一生不傷不痛。
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,寶茹和我在一起後,她從沒有問過我,以前談過多少次戀愛,有過多少次女朋友。
也就是說, 她預設我之前談過許多次戀愛,有過許多女朋友。但她不敢問。
面對我,不論她是海口朝氣蓬勃的野丫頭,還是上海光鮮亮麗的職場精英,始終都帶著不可言說的自卑。
而當她瞭解到那個被我備註了“賤人”的女人後,她更是受不了。
因為那個女人和我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。
她叫冷祺。
一個註定成功,卻也註定讓我厭惡的女人。
我媽在海口的免稅店做導購。
所以寶茹一直以為我是個普通家庭的孩子。
我告訴她,我爸搞停車場。她就以為是那種承包了一個停車場的農村大叔。
而事實上,我爸手裡的停車場不止一個,巔峰時期,大大小小加一起,能有幾萬個停車位吧。
傳說中躺著賺錢。
我雖然夠不上富二代,但從有記憶起,我的生活就比大部分同齡人優越。
我爸老家在上饒農村,有一個姐姐,兩個弟弟。他從小不怎麼受爺爺奶奶喜歡。
八零年代初,第一波打工潮,我爸就離開了家。
他和我媽是在廣東認識的。
那時候,廣東那邊挺亂的。我爸個子不高,但人很厲害。江西佬嘛,說話都帶著狠勁。有一次,我媽下夜班,被人搶。我爸救了她。兩個人就好上了。
那是1984年,我媽17歲,我爸21。
我媽家裡有4個女兒,一個兒子。小學畢業就出來工作了,掙錢養弟弟。也是苦命的女人。
1985年,我爸又惹事了,得罪了人,待不下去了。他問我媽,願意跟他走不。
我媽就想,在哪裡不是幹呢,有靠譜的男人帶著她,總比自己單著強。
就這樣我媽跟了我爸。
春節登了記。沒有婚禮,只是為了在外面打工方便住一起。那時候,沒結婚證,男女是不能同居的,連小旅館都住不了。
他倆邊走邊打工,後來到了杭州。
我爸跟著朋友在大學裡做保安,一年多,升了隊長。
兩人就算真正定下來了。
1987年,我媽生了我。
一胎就是兒子,我爸可高興了。
小時候應該是苦過的,但我沒什麼記憶。因為我爸在大學做保安,所以我的大部分時光,都是在大學校園裡瘋跑。
九十年代,私家車慢慢多起來。
我爸跟著朋友,開始承包停車場了。摸熟了關係,他開始自己單幹。
到了我上學,家裡已經有自己的車。
雖然我爸媽都沒什麼文化,但我從小在大學裡長大,耳濡目染,都是文化人的氣息。
再加上一直是媽媽帶著我。她是那種傳統又溫善的女人,所以我小時候性格很禮貌,也很膽小。
比如一件玩具,就算喜歡,別的小朋友要拿,那我肯定就不拿了。
這讓我爸特別看不上眼。
四年級的時候,把我強行送去學散打。
據說差點送少林寺來著,我媽死活不答應。最後送去了武校。
最初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。
各種花式捱打。
我師兄說,想打人,就要會捱打。因為別人攻擊你的時候才會露出破綻,你扛住第一下,才能有效反擊。可我的小身板,哪扛得住啊。
週末,我媽接我回家,我們母子抱頭痛哭。她心疼,我委屈,感覺日子好慘啊。
武校說是有文化課的,基本上就是擺樣子。
我媽眼看著我學習不行了,就給我找了家教,週末給我補補數語外。
那個家教,就是冷祺。
我本來是抗拒的。
好不容易放假,誰想上課。可是,我第一次見到冷祺,再沒反對過。
因為冷祺長得非常漂亮。皮膚白,有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。
她來自黑龍江的農村,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,像播音員似的,特別好聽。
我媽對普通話有執念的,她自己說不好。以前我爸總笑她。
每次看老謀子的《我的父親母親》,我就會想起冷祺。
因為她好像片子裡的章子怡,美麗,天真,眼神卻有種不服輸的倔勁兒。
那是1998年,她18,我11。
許多人把這個年紀的男孩當小孩。可事實上,真的什麼都懂了。特別是在武校裡待著。
每次冷祺給我講課,我都會偷偷看她的臉,那麼近,那麼美,像塊羊脂玉,散著微微的光。
她身上還有種很甜美的氣息,淡淡的,特別好聞。
冬天的時候,有一次,她來補課,發現我手上都幹得快皴裂了。她就從揹包裡拿出一支護手霜,給我擦手。
一個很普通廉價的牌子,但是那股香味,我永遠忘不了,帶著甜暖的,杏仁的奶香。
當然,我更忘不了,她給我擦手的那一刻。
那麼輕柔仔細地擦遍我手上每一塊皮膚。
我雖然看不見,但我知道自己的臉,肯定是紅透了。
冷祺就擰我的耳朵,說,小屁孩還知道臉紅呢?
我感覺自己的頭髮梢都著火了。
這個小小的片段,怎麼看都是心懷鬼胎的小弟弟,對溫柔可愛的大姐姐不懷好意。
我當時還偷偷對著鏡子罵自己臭流氓。
但許多年後,我回想起來,我覺得她可能是故意的。故意對個小孩子,釋放一種似是而非的曖昧。
但那時候,我像掉進盤絲洞的豬八戒,根本逃不了。
我說,姐姐,這個真好聞啊。
冷祺對我說,你知道我為這個東西捱過多少打嗎?
她和我講,她家裡特別窮。4個姐妹,餓得哇哇哭的那種窮。別的孩子撿破爛換錢,買好吃的。她去買1毛錢一盒的蛤蜊油。
好像是東北特產的一種護手霜。
她拿來擦臉,擦手。同學笑她臭美,她不聽。老師說她從小就立志當狐狸精。她不管。
爸爸嫌她家裡都揭不開鍋了還買這種沒用的東西,打過她好多次,可她始終我行我素地擦她的蛤蜊油。
冷祺對我說,你記著,別管別人說什麼,去做你認為對的事。你爸讓你去學武,是因為他的成功,是靠拳頭打下來的。但現在是憑腦子吃飯的時代了,你聽他的,就毀了。
她把她的手,伸到我面前說,你看,我所有姐妹的手,又黑又糙。她們註定一輩子離不開那個小村子。現在,她們對我的嘲笑,都變成了羨慕。多爽。你也要一樣,不要因為身在武校,就放任自己做個野小子。姐姐知道你內心裡還是個溫柔的男孩子。
我當時真的哭了,覺得她看到了我心裡去。
兩個月後,她和我媽道歉。她說,對不起,我當初騙你了。我不是全日制本科生,我只是參加自考的。
她告訴我媽,她是逃婚跑出來的。家裡為了彩禮,逼她嫁給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。
她現在自己打工賺錢供自己讀書。
冷祺說,如果你介意,就換別人吧。
我媽那麼善良的人,怎麼可能換呢。更何況,那時候我已經開始轉變了。認真讀書,刻苦訓練,早晚還要擦上杏仁味兒的護手霜。我媽謝謝她還來不及。
新年的時候,我媽叫冷祺來家裡吃飯。她和我爸聊天,講怎麼大鬧訂婚現場,怎麼逃出父母看管的小屋。怎麼在大雪裡,咬緊牙關一路走到縣城,偷偷爬上了大巴。
後來,售票員查到她,她當場跪在過道上,說,我求求你,我回去就只能嫁給老頭子了。
後來車裡面的叔叔阿姨,你一塊我二塊的,給她捐了個車票錢。
我爸誇她有勇有謀。
不得不說,東北女孩是真能喝,那一頓飯,冷祺把我爸喝到桌子底下去了。
從那以後,我爸有意帶她見見生意上的人。因為那時候酒桌文化很濃,能喝是種技能。
不知道你們看出來沒有。
先不說冷祺的身世是真是假。
她似乎在有選擇地對我們一家人定製人設。
在我眼裡,她是鼓勵我向上的溫柔大姐姐。在我媽眼裡,她是同病相憐,不被家人重視的小妹妹。而在我爸眼裡,她是敢闖敢拼的小女孩。
很快,她就獲得我們一家的喜愛與信任。
等我初三那年,我爸在冷祺的建議下,把我送回了普通學校。
但依然要每週去訓練。
那時候,冷祺已經拿下了大專文憑,進了我爸的公司。
她有了錢,更會打扮自己了,豔麗,但不俗氣,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輕熟又朝氣的美。
我爸談生意,很喜歡帶著她。十分有面子。
而我已經15歲,是個身高破1米8的男生了。
多年的散打訓練,讓我的身材不亞於成年人。我在她面前,總是極力地表現出成熟的樣子。
可她對我,越發像是在逗一個小屁孩。
反倒是對我爸,有種說不出的粘。
她說,她對我爸越來越敬佩。
可我覺得,她在撒謊。她心裡是瞧不起我爸的。我隱約覺得她在勾引他。
這讓我不論對我爸,還是對她,常常發無名的火。
而冷祺呢,不但不生氣,還看著我笑,然後用一種溫柔乖哄的口吻說,怎麼了?小少爺,誰又惹你不開心了?
我簡直要氣炸了,無數次想把她關起來揍一頓,讓她向我求饒,看她還笑不笑得出。
當然,我也只可能是想想。
再後來就是高一了。
下學期剛開學不久,我爸談成了新的場子,很開心,訂了飯店一起吃飯。我媽早過去了。那時候,學校不讓帶手機。我放學回來,還不知道冷祺開車來接我。
那天的她,真美啊。我盯著她看,挪不開眼睛。
而我沒想到,她突然走過來,輕輕地吻了我。我的臉紅到脖子,忘了呼吸。
那是我的初吻。
冷祺卻笑了,說,小屁孩,長大了呀。
那天之後,我對她又愛又恨,欲罷不能。
高二上學期,我有一個很好的哥們兒突然跟我說,哎,我那天和我哥去KTV,看見你爸和你那個家教抱在一起。
那時候,我在私心裡,把冷祺當成了我的初戀,當成了我的女人。可想而知,聽到這句話時的打擊有多大。
我一下就火了,我說,你他媽胡說!
我那個哥兒們也是死心眼。
他說,真的,我親眼看見。我還叫你爸來著。
我頓時爆炸了,揪著他的領子,給了他一拳。
之後我們就打起來了。我原以為他挺能打的,再加上喝了酒,下手更是沒輕重。
把他打折兩根肋骨。鬧到進局子,學校果斷把我開除了。
我媽並不知道,我為什麼打架。
她把一切源頭,歸結在我學散打上。她覺得我從小就是溫柔的孩子,就因為學了散打,才這麼暴力。
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,禁止我再去練散打。
那時候,她並沒有想離開我爸。
因為在我媽心裡,我爸一直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,不會背叛她。
然而大吵之後,冷祺去安慰我媽,不要生氣。
最後,圖窮匕見,她說,姨,其實……你應該離,馬上。
我媽嚇了一跳,說,別亂講,哪能隨便就離婚!
她那麼傳統的一個女人,腦子裡就沒有離婚這條選項。
可冷祺卻說,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勸你。你知道叔他好賭的吧?
我爸愛賭,我媽知道。一是沒有輸過大錢,二是錢上的事,我媽也管不了。
冷祺卻告訴我媽,我爸在自家的地下停車場裡開局。
這個性質就不一樣了。
冷祺勸我媽,早點離,撇清關係,要不然會影響到我的將來。
我媽一聽要影響到我,有些急了。但是突然說離,她有點接受不了。
冷祺輕聲嘆了口氣說,姨,你們還能脫身,就脫吧。
這事對我和我媽的打擊都很大,然而更大的打擊是,我爸和冷祺有了孩子。
也就是說,我哥們看到的都是真的,他們連孩子都有了。
我是怎麼知道的呢。
那天冷祺是想攤牌吧,她當著我媽的面,打了個電話。
在電話裡,她叫那個人,老公。
而那個聲音,是我爸。
我爸媽一直想要個二胎的。
開始是沒錢生,後來是身體不行。我媽一直懷不上。
在她的概念裡,多子多孫是福氣。她只是沒想到,我爸和冷祺搞到了一起。
我憤怒,絕望,我去了冷祺的家,一個很好的小區。
那是我爸買給她的。
我敲開了門,在門口,質問她是不是真的有了我爸的孩子。
她就笑,笑得我火大。
是的,她成功地激怒了我。那一刻,我失去了理性。我抱住她,想去吻她,想以此證明她是我的女人。
沒想到她在樓道里大喊,救命啊,有人非禮啊。
我當時嚇壞了,第一反應,就是把她往屋裡拉。推推搡搡之間,都被樓道的監控記錄了下來。
這才是我媽離婚,帶著我回海口的真正原因。
冷祺手握證據,卻沒有報警。
她所謂仁慈地放了我一馬,條件是我媽淨身出戶。
我很喜歡讀金庸。
小說裡有一句話,讓我在日後的時間裡,深以為然。
張無忌他媽說的,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。
從那以後,我對漂亮的女人免疫了。越是美麗,越是覺得她們散發著危險的氣息。
我媽和冷祺談判的條件,是揹著我爸談的。
所以就算我媽提出淨身出戶,我爸還是給了我媽一部分存款。
離婚後第二個月,我爸就和冷祺登記了。
第四個月東窗事發。因為我爸不只參賭,還提供場所,判了5年。
我嚴重懷疑是冷祺舉報的,因為我爸入獄後,名下公司全部落入冷祺手中。
但我沒證據。
那時候,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女孩,已經出現了。
她就是韓寶茹。
她熱情,陽光,可愛,重新糾正了我對愛情的偏好。
我要怎麼說呢。
在我開始對異性感興趣的啟蒙階段,大我7歲的冷祺成了我幻想的物件。
以至於我在她身邊,沒法接納同齡的女孩。
直到我離開她,才開始懂得,同齡女孩的可愛。
有時回想起來,在海口的日子,真的是我人生裡最春光明媚的日子。
因為寶茹改變了我。
我媽說的。我愛笑了,有了正常的社交。
很少有人年少的時候,一眼看到未來的。
但我看到了,覺得可以和寶茹一輩子這樣天真到老。
然而,一切美夢在我們到上海上大學之後,開始破裂了。
我爸出獄了。
他患上了嚴重的腎病。他知道我人在上海,打電話來讓我去看看他。
我說,你不是還有兒子,何必找我?
我爸就在電話裡哭了。
我這才知道,他的第二個孩子,兩歲的時候就夭折了。
我還是去看了他。
怎麼說也是我爸。和我印象中飛揚跋扈的樣子,相差得太遠了。
他躺在病床上,瘦得只有一把骨架子了。
冷祺只請了一個護工照顧他,顯然也不太認真。
冷祺知道我來看過我爸, 隨後就從杭州找來學校了。
她是帶著協議來的,讓我放棄繼承權。
我說,我爸還沒死呢!
她說,這不是快了嗎?
我說,他最後這點日子,你要好好對他我就籤。
冷祺就笑了。她說,你別後悔。
我看著她的表情,真不知道自己當年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蛇蠍一樣的女人。
我說,現在是法律社會。
她說,放心,我比你懂。
那天我就在她車子裡談的,不歡而散。結果,我下車的時候,讓同學看到了。
很快傳到了寶茹的耳朵裡。
我很怕寶茹知道冷祺的存在。
因為冷祺就是我的一道恥辱,一道深深的疤。
但我必須承認,冷祺是個有能力的人。
我爸的公司讓她經營的規模大多了,也正規多了。
我爸算是吃到時代紅利的人,運氣多過才能。就像寶茹她爸九幾年就拿上大哥大,可等到後來產業化一上來,也就只有開個小店的實力。
他們沒能力把公司搞成規模化。
我爸沒有實權,可他股份還在。他要是走了,我是有權分的。
其實,我不是在乎那些錢。
我和我媽現在生活得很好,我不需要。可是我憑什麼放棄啊。
然而,讓我沒想到的是,我卻因此連累了寶茹。
寶茹知道冷祺的存在後,揹著我悄悄去查了。
她甚至還跑去了杭州,見了她。
寶茹這麼單純,哪玩得過冷祺。
在冷祺嘴裡,她是背井離鄉的可憐女孩,做了我的家庭教師。而我小小年紀就喜歡她。
我媽就是為了斷了我們之間的聯絡,才帶我回海口的。
可沒想到,我一回到上海,就來杭州找她。
寶茹因此大受傷害和刺激。
可我當時完全不知道她們見過面。只感覺寶茹開始變了,對外表和虛榮過度關注。
而我心裡,藏著巨大的陰影,很怕她變得像冷祺。她上班化妝,我就說她像調色盤。她和我講工作上的成績,我就說她愛虛榮。
我們就此陷入了一個怪圈。她不斷向我證明她的優秀,而我不斷說,那不算什麼。
致使她在自我懷疑中,越陷越深。
2012年,寶茹患了皮膚病。
原以為是過敏,沒想到越來越嚴重。她壓力太大了,免疫力低下。
那時候,我拼命地對她好,關心她,照顧她。可是她卻越來越易怒。
後來我發現,不是我做錯了什麼。而是隻要我健康,對她就是種刺激。
那時候,她的心病了。
可如果當初不是冷祺在寶茹心裡種下了自我懷疑的種子,從小樂天的她,怎麼可能崩潰失控。
但這些,都是在我和她分手之後,才逐漸瞭解的。
當時,我只以為她無理取鬧。而當她告訴我見過冷祺後,終於輪到我崩潰了。
我感覺自己像突然被扒光了衣服一樣,所有的秘密被一覽無餘。
因為我知道,冷祺手裡還有更可怕的東西沒放出來。
我在樓道里和她推搡拖拉的影片。
如果寶茹看到,我怕這輩子都解釋不清了。
我終於明白,冷祺為什麼警告我別後悔了。她有一百種方式毀了我。
所以,我決定和寶茹分開了。
不論是我,還是她,都再也承受不起這份愛情。
分手之後,有過一段很長的低潮期。
情緒緩和了一些後,我獨自去找治療方法,把藥寄到徐涵涵家。託他去看看。
那時候,也就徐涵涵能靠近寶茹了。
而我呢,終是找到了一個解壓的工作,當散打陪練。
隔三差五,讓人打一頓,心裡就舒服了。
而且,還有錢拿。
慢慢從徐涵涵嘴裡,聽到寶茹的訊息,知道她心態越來越平和了。離開上海內卷的圈子,遠離我,她心理的壓力也就釋然了。
所以,我一直不敢再打擾她。
哪怕我,經常在夜裡夢見她。
夢見我們坐在金色的沙灘上,手裡捧著冰涼的椰子,或是雙份清補涼。
愛情是一道清澈的虹,橫跨在我們的頭頂之上,閃著不真實的光。
我爸是14年過世的。我去送了葬。
那是我和冷祺最後一次見面。
我和她說,股份我不會給你,該拿的分紅,我一分都不會讓。我什麼都沒有了,只有爛命一條。我和你做個保證,這輩子,無論如何,我會讓你走在我前面。
冷祺終是沒再繼續惡du下去。她說,其實我也不想做壞人。但我做好人的時候,沒得過好報。
後來就是15年了,寶茹的病好了。
而我卻倒下了。
沒辦法,人生裡總要遇到幾個SB的。5月,我陪練時間到了,那個客戶卻非要接著打。我正低頭摘護具,他趁我不備,上來給了我一腳。
正中我後腦,我直接就暈過去了。
暈迷了兩天,醒來,左邊肢體就不太協調。打我的人,進去了。
手術之後,基本痊癒,就左手不太靈活,腦子反應也會慢一點。
我媽接我回了海口療養。
此時,寶茹已經開始談婚論嫁。
我分不出是手更疼一點,還是心更疼。
忽然發現,我還是愛著她啊。
我們就在同一座鼓滿海風的城市。
可我與幸福,永遠一步之遙。
9月,寶茹和徐涵涵馬上就要買房子了,徐涵涵壓力大到徹夜難眠。
他在微信上和我說,兄弟,我心裡不安啊。我好怕又像以前那樣,在一起兩個月就吹了。可這次是結婚啊,要不你見見她吧。
最終,韓寶茹來了。
我知道她要來,緊張得忘了呼吸。反覆練習,要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。
我說過的,我喜歡金庸,所以我最終挑了楊過小龍女式的重逢。
韓寶茹一進門,我就學著小龍女平淡的口氣說,你來了,我留給你的水果都吃了嗎?
名家就是戳心。
韓寶茹當場落淚了。
她說,誰要你的破水果,早扔了。
不愧是她。
當年的籃子裡,我把準備求婚的戒指放進去了。我當時還留字條,說這輩子不會給別人了,就留給你吧。
如今不知去了哪個垃圾場。
徐涵涵也在門口,我不想表現得太激動。
可眼睛不聽使喚,不停地掉眼淚。
後來,徐涵涵和我說,他一看那場面,就知道自己沒戲了。
我說,對不起了,沒想把你拖進來。
徐涵涵拍了拍我的肩膀說,別放心上,有情人終成眷屬,我願意祝福的。
被他感動了。
再後來,寶茹每天都來看我。
兩個人把這些年心裡憋著的話,都講出來了。
我發現,年少會害怕講述秘密,人生有了閱歷,才學會了坦誠。
那時候覺得是天大的事,我喜歡我爸的小三,這事我一直過不去,好在終究過去了。
我和寶茹一會兒哭,一會兒笑,就像窗外的天氣。
其實,也才分開2年多。但感情經過沉澱,變得堅定了。
9月的時候,身體好了一些。每天和寶茹去逛街。
一座城市,可以因為一個人悲傷,也可以因為一個人快樂。
有寶茹在我身邊,一切都改換了氣場。
我們去了從前常去的海灘。海風一陣陣地吹過,像許多年前一樣。
寶茹去買椰子了,回來,遞給我的時候,手指在夕陽裡,閃閃發亮。
我愣了一下,說,你不是扔了嗎?
那是我當年留下的戒指。她得意地笑,我扔的是水果,戒指還留著呢。
我說,哦,你戴上就是答應了。
我一把抱住她,緊緊抱住了她,生怕再一次弄丟了他。
我和寶茹16年結的婚。
婚前,有人加寶茹的微信,給她發了一段影片,是我當年最不想她看見的片段。
不用猜也知道是誰。
寶茹拿給我看,我說,拿來,我來罵她。
寶茹說,才不。
她摟住我,錄了一段長長的接吻的影片,發了過去。
對方把我們拉黑了。
有時候我也想,到底冷祺為什麼要這麼壞。可能她從小吃過太多的苦,所以想把所有能抓住的東西都抓在手裡,透過傷害別人,來填補心裡的洞。這樣的她,真的幸福嗎?
遇見她,大概是我們家裡的劫難吧。
我和寶茹的婚禮是冬天辦的。
徐涵涵自告奮勇來當伴郎。彼時,他身邊也有了心愛的姑娘。看著他發自內心的幸福,我和寶茹終於鬆了口氣。
不知不覺,時光已經推著我們走到了2022年,馬上就要迎來2023年了。
我和寶茹有了一兒一女,我媽身體也還好,日子平緩而幸福。
說起往事,好像只是往事,好像在看一場屬於別人的電影。
時光終究拉著我,一路向前,走到了繁華深處。
我的父親愛上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小三,原本以為是性感的未來,可惜卻是現世報。
有時候我分不清記憶裡,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爸爸。
上高中時,我每兩週才能回一次家,我爸會做一大桌子好菜,等我回去吃。
他會問我,學校怎麼樣,老師好不好,食堂的東西乾不乾淨……
他的臉上,帶著質樸溫暖的笑。皺紋像山裡老的樹的紋路,一層層的,刻在深褐色的皮膚裡。
那是2017年,爺爺已經癱瘓了,天天躺在床上。人不能動,脾氣變得好大,會對我大吼大罵。
對我爸更是稍有不滿,就舉起拳頭給他幾下。而我爸只會陪笑,哄他開心。
等爺爺不鬧了,就一邊給他按摩腿,一邊陪他說說話。
週一早晨,要回學校了。
我爸早早就起來,做好早飯,一路送我去學校。
等到了校門口,他會說,嘉嘉,好好學習啊,有空也給家裡打打電話。
我看著他,想說聲好。可總有什麼堵在嗓子眼,不讓那個好字說出口。
或許,是我爸過去的樣子在作祟吧。
永遠紮在我的心底,阻止著我去親近眼前這個溫善和氣的爸爸。
我叫艾佳文。
我爸喜歡叫我嘉嘉。我家在四川廣安的一個小鎮上,不出鎮子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山林。
以前我爸在林場裡上班。每次進山,要好久好久才能回來。
我出生在2001年,新世紀伊始,人與人之間好像還是老樣子。我從我媽肚子裡出來時,老人就發現我的頭髮黃黃的。
好像是缺少什麼微量元素吧,但老話講的是,黃頭髮的孩子命苦。
彷彿早早地,註定了我這一生。
我爸媽是自由戀愛。可是自由戀愛,不一定代表真心相愛不是嗎?
1999年,二十出頭的爸爸,跟著工友從山裡出來採購物資,遇見了在商店裡做店員的媽媽。
一個風華正茂,帶著一身大山裡的陽光。一個年輕可愛,開朗大方。兩人就此一見鍾情。
說起來,我媽家裡的條件好一些的。父母都在國營廠子裡上班,是將來可以拿退休金的人。
不像我爸,雖然也是鐵飯碗吧,但是個苦差事,一年到頭全在山裡面,回不了幾次家。
我舅說,當年同意我媽嫁,是覺得我爸家裡就這麼一個兒子,沒有複雜的家庭關係。
可是,婚姻幸不幸福,主要還是要看人的。
我爺爺奶奶有三個女兒。
直到40多歲,才生了我爸。那時候,我幾個姑姑也大了。全家必然都圍著我爸轉,自然也把我爸養出任性囂張的脾氣。
其實,在我爺爺奶奶眼裡,爸媽這段婚姻多少有點兒戲。畢竟進展得太快了,相識半年多就結婚了。
不過,爺爺奶奶很喜歡我媽。
在他們口中,我媽善良,賢惠,漂亮。我爸進山工作,我媽總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。孝順老的,照顧小的,誰見了不說一句我爸好眼光。
可惜,我爸並不懂得珍惜。
愛情也好,婚姻也罷,對於他來說,就是一時興起,一時開心。
畢竟從小寵到大的孩子,心裡根本沒有責任二字。
當我媽生下我,準備安安心心過小日子的時候,我爸又開始有了新的一時興起,新的一時開心。什麼為人夫,為人父,對他沒有任何約束力。
據說是2002年。
我爸和他的工友們去KTV玩,遇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。
我爸喜歡叫她小英,我就叫她英姨好了。英姨以前的情況,我不太瞭解,就知道她也是有家庭的,還有個3歲的兒子。
兩人打著愛情的旗號,互為小三,出軌偷情。
什麼道德,法律,全然不顧。沒過多久,他們就各自和家裡提了離婚。
男人受不了綠帽子的,英姨的老公知道了他倆的破事,當即離了。不但讓她淨身出戶,連兒子都不許她再見一面。
可女人就不一樣了。
我媽剛剛有了我,剛剛建立起完整的小家庭,哪能這麼輕易地放開手。
她對我爸還抱有希望,或者說,抱有幻想。人家七年才癢,他們這才幾年啊。
可是,正是時間短,男人放手更加痛快果斷,沒有一點心理負擔。
反正我爸平時住山裡,乾脆帶著英姨在林場同居了,再也不回來。
我媽在家裡左右等不回我爸,乾脆自己找去了林場。
有關我媽找我爸的事,許多人和我講過。
有我媽的朋友,也有外婆家的親人。
小時候聽一件事聽多了,就自動成了自己的記憶。每次回想起來,就像經歷了一般。會心痛,會哭。
那天,我爸媽在英姨的拱火下,情緒越來越激動,後來動了手。
我爸和英姨合起夥來打我媽。他們扯我媽的衣服,抓我媽的臉,還揪我媽的頭髮往牆上撞,撞到我媽吐血。
後來,圍觀的人報了警,才把我媽救下來。
我媽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。
那一個月裡,她想清楚了。男人的心飛了就是飛了,沒有挽回的必要,只是可憐我,小小年紀就要沒有媽媽了。
20年前的小鎮,離了婚的女人是會被人嘲笑的。如果再帶上我,更難生活。
她沒辦法,只能把我留給我爸,自己投奔新疆的朋友去打工,遠離是非之地。
而我爸沒過多久,就把英姨娶回了家。
有關這段婚姻,我爺爺奶奶是極力反對的。
但凡有點閱歷見識的人,都知道我媽和英姨哪個更好。
可那時我爸20多歲,哪有什麼人生經驗,只想和漂亮的英姨雙宿雙飛。
2004年,他終是頂著所有人的反對,和英姨結了婚。
那一年,我3歲。
許多人都說,那是記不住事的年紀。可我偏偏記得自己最不想記住的畫面。我爸一遍一遍指著英姨,教我喊媽媽。
而我終是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學會了。從此一叫,就是20年。
我爺爺由於極度討厭英姨,家裡三天兩頭就會爆發戰爭。
我爸這種沒擔當的男人,只會選擇躲。
而他躲的另一個原因,更加可笑了。他為了能和英姨長相廝守,竟然從林場辭了職。
我爺爺知道後,大發雷霆。
當年,那可是頂了我爺爺的指標才進去的。他就這麼輕飄飄的辭職了,失去了國企員工的身份。
他帶著英姨在外面租了房子,從此再也不回來。
至於我,在他充滿愛意的小家裡,就是個多餘的存在。於是把我留在了爺爺家。
所以,從我記事起,我就是個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了。
那時候,我爺爺奶奶都已年過七十。
本來已經是怡養天年的年紀,可他們還要照顧我。
爸爸離開原單位,掙的錢還不夠他自己花。再加上英姨從不上班,天天打牌賭錢,開銷很大。
我的生活,全靠爺爺可憐的退休金。
那時候,爺爺奶奶為了我的生活能好一點,仍然要耕地種菜。
都零幾年了,他們沒有手機,沒有電話,每天做飯捨不得用煤氣罐,要自己到山上去砍柴。
不過日子雖然艱苦,但爺爺奶奶特別疼愛我,給了我全部的愛。
記得是5歲那年,爺爺帶著我出去玩兒。我一不小心絆在石頭上摔斷了腿部。連骨頭都突出來了。我疼得哇哇大哭。
爺爺和奶奶嚇壞了。
那時家裡沒有電話,通知不到我爸,也找不到車。
沒辦法,找去了外婆家。
我外婆因為我媽,早不和爺爺奶奶來往了。可知道我出事,連忙招呼舅舅,把我送去了醫院。
爺爺奶奶一直陪在我身邊。
我哭,他們也哭。好像我身上的疼,全都疼在了他們身上。
出院後,我的腿打了石膏,不能下地。
爺爺奶奶怕我無聊,就輪流抱著我,逗我玩。
有一天,外婆過來看我。她問奶奶,孩子她爸呢?
奶奶就說,別提他了。
外婆就嘆了口氣,說,家裡最可憐的,就是這個小不點了。將來長大了,誰也靠不上。
奶奶掉了眼淚。
媽媽遠走,爸爸沒有負責任心,這注定我的人生要靠自己。
可那時候,我哪懂得這種悲哀呢。
我只覺得爺爺奶奶會一直這樣陪著我,永遠不會消失,不會離去。
7歲,我上了小學。爺爺奶奶每天都會一起接送我上下學。
那是我人生裡,最幸福的時光。
我總是一手牽著一個,蹦蹦跳跳地笑著,鬧著。
奶奶做飯的時候,我會坐在爺爺親手打的小桌椅上寫作業。
院子裡飄著飯香,雲彩鑲嵌著陽光。
那時候,家裡的電影片道只有那麼幾個。總是輪流的播著《西遊記》和《白娘子》。
而我和爺爺奶奶永遠看不厭。
奶奶吃瓜子的時候,我還會學著八戒的口吻說,哼哼,給俺老豬嚐嚐什麼味兒。
逗得爺爺奶奶哈哈大笑。
誰說孩子一定要跟父母長大才能幸福呢?
我和爺爺奶奶在一起,真的好過跟著我爸一千倍,一萬倍。
2010年,我爸已過而立之年,卻並沒有立起來。
我不知道那些年,他在外面做什麼。
總之,我都9歲了,他還回來和我爺爺奶奶要錢,說想要開個早餐店。
爺爺不想給的。
當初我爸手捧多少人羨慕的鐵飯碗,他都能輕易砸了。爺爺不信他能珍惜這幾萬塊錢。
可奶奶心軟,因為英姨懷孕了。她覺得兒子好不容易定下來,想做正經事,還是要幫一把。
就這樣,爸爸和英姨在鎮上開起了店。
英姨照例什麼都不幫,每天打她的牌。我爸僱了個小工,自己掌大勺。
我爸的確有點擔當了。
他說,以後就讓嘉嘉也過來店裡吃飯吧。
那時候,有許多同學都是留守兒童。他們無不渴望去到父母身邊生活。
好像只有我,一點也不情願。
後來的日子,爺爺奶奶每天早晨把我送去爸爸店裡,晚上再接回來。
他們總是問我,過得怎麼樣啊,爸爸對你好不好。
我嘴上說著,還行,挺好的。
卻悄悄藏起了心裡的委屈與難過。
終究是大一些了,懂得了簡單的人情世故。
我爸難得浪子回頭,我就別給他和爺爺奶奶之間添堵了。
那時候,我一下明白了,我媽為什麼鬥不過英姨。
英姨心眼太多了。
連個小孩子她也不放過。
有一次吃晚飯,辣椒沾到了我眼睛,我一揉,結果更痛了。
英姨不但不幫忙,還在一旁說,哎呦,多大點小事,哭什麼呀。
其實我沒哭,只是眼睛受了辣椒的刺激,不停的流眼淚。
但英姨知道我爸最討厭小孩子哭了,專門煽風點火地說,你看看你女兒,也太嬌氣了吧。
我爸像個傻子一樣暴怒了。
嘩啦掀了飯桌,說,開門做買賣的地方,嚎什麼喪!自己到後面洗洗去。
有時看著英姨,我會懷疑自己從小到大接受的三觀是不是有問題。
什麼惡人有惡報。
明明是惡人活得更舒心。
記得有一次,我爸出去進貨,我飯後幫著洗碗。英姨看見,過來問我,洗碗為什麼不挽袖子!
我說,這個衣服太小了挽不上去。
她二話沒說,一個耳光扇過來,把我都打懵了。她說,你爸不在你還敢頂嘴,你要是我親生的,我早就打斷你的腿!
可以說,英姨讓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兩副面孔。
在我爸面前,他是陰陽怪氣的小嬌妻,可在我面前,就變成了囂張跋扈的後媽。
記得她曾大著肚子對我說,別看你爸現在對你好,有弟弟你就完了。以後什麼東西都要讓著弟弟。弟弟出生了,你要給他餵飯,洗尿布。我告訴你,你絕對只能讀完初中,要麼在家帶弟弟,要麼出去掙錢養弟弟。你自己想清楚。
有時覺得,她可能太囂張了。囂張到老天都看不下去了。
英姨3個月的時候,查出宮外孕。
出血休克,鬼門關裡走了一遭。而我爸大概不會想到,現世報就是從那時一步步開始了。
我爸是真愛她,到處借錢去救她。最後逼不得已,把開了不到一年的早餐店也賣掉了。
英姨救回來了。
可我每次想起這件事,就會覺得上天不公平。
一個賤人都可以得到一次機會被拯救,而我善良的媽媽,卻沒有。
也是在這一年,我媽從新疆回來了。
這麼久,她都一直孤身一人。
我爸毀了她對男人的信心,她再也沒有結婚。
我媽在所有留下的照片裡,都是圓潤可愛的樣子,可當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,嚇了一跳。
太瘦了,瘦得我幾乎認不出她。
因為她患了胃癌,已經是晚期了。
奶奶帶著我去看她。
媽媽含著眼淚,把我抱在懷裡,輕輕摸著我的頭髮和臉頰。
她囑咐我,一定要好好學習,聽爺爺奶奶的話。
她說,對不起,媽媽不是不想管你,可我真的太難了。你跟著爺爺奶奶比跟著我好。
我哭著說,媽媽,我沒怪過你。我就是想你,想見見你。
是啊。我從小到大,一直在想媽媽的懷抱到底是怎樣的,可我沒想到,當媽媽終於抱住我的時候,我卻要和她永別了。
我媽就在那個冬天走了。
葬禮前的晚上,我問我爸,你不去送送我媽嗎?
英姨連忙捂著肚子,說,哎呀,我今天肚子一直疼,你明天陪我去醫院看看吧。
我爸說,算了,你外婆他們也不見得想看見我。
我遠遠看著英姨,她小小得意地看著我笑。
那時候,英姨已經住在我們家了。
為了救她,我爸賣掉店鋪,身無分文,不得不搬回了爺爺家。
而我忽然有種預感,我快樂的日子到頭了。
這個家將再無寧日。
那時候,我爸沒了工作,也沒有了店。只能靠上街跑摩的維生。
那是靠天吃飯的行業,有時候天氣不好,一連幾天,都沒活兒。
微薄的收入,根本不能滿足英姨的胃口。
她牌癮很大的,一天不打都難受。於是她開始打我爺爺退休金的主意。
我爸一出車,她就在家和爺爺鬧事,逼爺爺交出養老金的卡。
那時候爺爺都80了,每天和她對罵,被她氣得渾身發抖。
後來,我奶奶看不下去了,生怕爺爺氣壞了身子,於是勸爺爺說,快給她吧。咱倆還能活多久,人沒了也是給兒子,還不是她的。
我爺爺想了想,認命了。
有時候,一個家的幸福,是需要氣場的。
那種和諧美好的氣場,才會讓人延年益壽。
自從英姨真正住進門。家裡的氣場就變了,每一個人都像生了蛀蟲的樹,漸漸露出了敗相。
那幾年,英姨並沒有因為拿到爺爺的退休金,而變得安生。她總能生出事端,挑撥一家的怒火。
對外,她說我們一家子欺負她。在家,她欺負我們一家子人。
我爸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轉變的吧。
快要奔四了,一事無成。
年輕時,自以為選擇了愛情,其實不過是浪蕩半生,陪葬全家。他不會再聽英姨兩三句挑撥就掀桌子了。
英姨撒潑的時候,他多半也是冷眼看。
本該在25歲就明白的道理,35歲才開竅。
他漸漸對我好起來了。可能也因為英姨搶救回來之後,再也不能生育。他這輩子,註定就我這麼一個孩子了。
那時候,我拼命學習,年年都拿學校的獎狀回來。
我爸為我的每一點成績,都感到自豪。他覺得,我是他混世的人生裡,僅有的亮點。
但他並不知道,我心裡真正的想法。
十幾歲的我,就已經打定主意,高考結束,我就18了,無論上大學,還是工作,一定都要把爺爺奶奶接走。
我要重新建起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小家庭,重新回到那個只有《白娘子》和《西遊記》的夏天,吃奶奶炒的菜,爺爺切的大西瓜。
可是太慢了。
長大真的太慢了。
2016年,我剛初三,爺爺就癱瘓了。
那時候,爺爺的腦子不太爽利了,經常會因為一點小事,發很大的脾氣。
有一次,我給他倒水拿慢了,他就對我破口大罵。
我聽著好想哭。
爺爺睡著的時候,我會悄悄地告訴他,我心裡的誓言。
我說,爺爺,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,你再等等,我就把你和奶奶接走。
可是他真的太老了。
在那個壓抑的,不痛快的家裡,他快要等不下去了。
其實,從我上高中開始,我爸真的完全改變了。
終於像個男人一樣,開始承擔起這個家。
爸爸會踏踏實實地工作,照顧爺爺的身體。哪怕爺爺罵他打他,他也不氣,哄爺爺開心。不忙的時候,他還會陪著奶奶逛街買菜。
畢竟是做過大廚的人,變著法的給家裡做美味。
特別是我放假回家,他對我噓寒問暖,像是傳說中的好爸爸。
那是2017年了吧。
我知道,我應該對他的改變,有所回應。
可我會想起我死去的媽媽,想起我癱瘓在床的爺爺,想起年過80,還要幹活照顧親人的奶奶。
我真的沒辦法原諒他。
我只能做到,不拒絕他對我的好,就是最大的善意了。
後來,就是2019年了。
我高三,奶奶患上了腹水,肚子脹得像十月懷胎一樣大。
我心裡好怕。還好她神志依然清晰,說話不會糊塗。
那時候,我最擔心的就是奶奶了。可是我沒想到,突然接到爺爺的噩耗。
我爸直接來學校找的我,對我說,你爺爺不在了。我的腦袋嗡的一下,瞬間炸開了。
我哭著趕回家裡,爺爺已經入了冰棺。奶奶頭上包著紗布,滲出了血。
爺爺腦梗,走得挺突然的。奶奶知道後,一下暈倒了,頭磕在了門框上。
我當時心疼得要死,抱著奶奶放聲痛哭。我在暗暗祈禱,老天爺,你已經收走了我的爺爺,就把奶奶給我吧。
可是,老年人真的好怕摔跤。
爺爺過世後的一個月,奶奶也因為病離開了我。
我曾發誓,高中就把爺爺奶奶接走,哪怕考上大學,我也要半工半讀,孝順他們。
可是,他們就在我高考前的兩個月,相繼謝世。
沒有給我留下一天盡孝心。
我外婆說,他們是疼你,怕以後連累你。
可是,沒有了爺爺奶奶,我的生命一夜間變得孤獨了。
我像一頭突然掉隊的幼鯨,失去了親人,失去了疼愛,孤獨地停在無邊的海洋裡。
2019年,我考上了雅安的大學。
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,奶奶臨終前,給我留了3萬塊錢。
她怕英姨佔去了,悄悄給了我大姑,讓她等我考上大學再給我。
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。英姨不知在哪裡得到了訊息,天天跑去大姑家裡鬧。
說什麼遺產都是兒子的,大姑就是想私吞。
正常人家,都受不了撒潑的,只能給了。
我並不心疼錢,我只是心疼爺爺奶奶一輩子省吃儉用留下的血汗,白白被英姨拿去做了賭資。太不值得了。
而我在這一年,開始學著原諒我爸。
畢竟他在爺爺奶奶最後的幾年裡,醒悟了,給了他們照顧與陪伴。
我爸一直渴望修復我與他之間的關係。得到了我的回應,萬分高興。
其實,從爺爺奶奶去世之後,我爸就消沉了。
世上最寵愛他的兩個人,一起攜手離開了人世,對他打擊很大。
我成了他生命裡僅有的微光。
每到我假期,他才會感到開心。我們會一起吃飯,一起去釣魚。我會給他講學校的趣事,他總是聽得津津有味。
說心裡話,成人之後,我也慢慢接納了一個現實。
爺爺奶奶的年紀,是不足以陪伴我太久的。
但我爸。畢竟他20多歲就生下了我。我們未來有許多時間可以共度。
然而,我又錯了。
我是大二的時候,發現我爸身體變差的,問他就說沒事。
可我爸越來越削瘦。
我問了英姨才知道我爸多了酗酒的毛病。
爺爺奶奶剛走的時候,他平復不了心情,只能借酒消愁。一年多下來,把胃喝壞了。
之前還能吃一碗飯,現在就只能吃幾口了。
我說,你沒帶他去醫院看看嗎?
英姨說,呦,我敢嘛?他現在脾氣大得要死,我說什麼他都不聽的。那是你親爹,你心疼就去勸啊。
我當然勸過我爸。
可胃病聽起來像個不要緊的慢性病,我爸根本不當事。
偶爾痛得厲害,他就去鎮上的小醫院開點藥。
就這樣,拖拖拉拉過了兩年。
直到上個月,我在學校忙著寫論文,忽然接到英姨的電話。是午後了。她說,你趕緊回來,你爸吐血了!
直到此時,我都覺得,我爸得的是胃病,不會致命。
第二天早上8點,我趕到了家。
推開門,就聽到了熟悉的音樂。
那曲子,我已經聽過三遍了。
為我媽媽,為我爺爺,為我奶奶,如今,為我爸。
醫生說,我爸死因是長期喝酒加上飲食不規律導致的嚴重胃出血。送來的太晚了,早一個小時,說不定還來得及。
可那一個小時,英姨還在打牌。
我爸一口一口鮮血噴在地上,至今仍留著洗不去的痕跡。
我爸下葬的那天,英姨伏在墳前放聲痛哭。
之後,她就回了孃家,從此再無聯絡。
我不知道那天,她哭的時候,眼淚裡有多少是真情,多少是假意。
我只想問我爸,你後悔過嗎?
你為了這個女人,辭去鐵飯碗,和爺爺奶奶反目成仇,你後悔過嗎?
你為了她拋家棄女,逼死我媽,你後悔過嗎?
她就像一個吸血蝙蝠一樣,幾乎吸光了我們全家的性命,轉身又去打牌了,你後悔過嗎?
爸爸,我們本來應該有一個幸福的家。
可是現在,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。我才21歲,就這樣送走了所有愛我的至親。你告訴我,你後悔過嗎?
對了,爸爸,我的頭髮沒有小時候那麼黃了。是不是我以後的命,就不會那麼苦了呢。
你永遠也回答不了我了,我就這樣成了孤兒。
我的父親對不起我也對不起我的母親,因為這個女人我的家被徹底破壞,也因為這個女人我年紀輕輕就再也享受不到父愛和母愛了,我恨她,很恨很恨,但是已經成為事實的事情我卻無力改變。